“你怎么来了?”余采母亲满脸厌恶的看着眼前抱着孩子的女儿。
“妈,我是来求你帮我的。”余采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注意母亲一如既往的冷漠语气,现在对于她来说,最重要的是方木木,她腾出来一只手抓住了母亲,“妈,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...”
余采母亲听到‘帮’这个字,嗤之以鼻的打断余采的话语,“帮你?你还要我帮你?你要阴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再者说了,你有那么厉害的丈夫,还需要我帮你?”余采母亲脸上的不耐烦更甚。
余采疯狂的摇头,她看着母亲搭在两扇门上的手,仿佛看到了要摧毁她世界的恶魔之手。
余采跪在了门前,怀中的方木木感受到了余采的悲伤,跟随着余采一同哭着,“妈,求你了!救救我的孩子!你肯定知道怎么治跟弟弟身上一样的红疹子!你肯定知道的!”
余采母亲的眼中满是震惊,她将余采从门口推开,连忙关上了大门,冲着大门喊道,“我也求你行行好,我和你爸都是半条腿活着的人了,你别再来祸害我们了!”
余采被母亲推得一个趔趄向后倒去,但她的双手死死的抱紧了方木木。
背后的大地是石子的天下,它们比针尖锐,大块大块的扎进余采的肉里,却仁慈的不愿扎破皮肤。
可是,余采只要一想到方木木身上的红疹子,她就没有疼的资格,她爬了起来,敲打着木门,“妈,我求你,看在你生了我一场的份儿上,求你救救我的孩子!”
不愿在门口停留半分的余采母亲,听到余采的话便停住了脚步,或许,于她来说,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了余采,没成想余采竟以此为由求她。
余采母亲冲到门口,对着紧闭的大门跳着脚喊道,“你还有脸说!要不是你,我的两个儿子能无缘无故的没了吗?这都是你的报应!”
余采瘫坐在了地上,“报应?”她疯癫了似得开始笑了起来,她不阴白这个世界的恶是否能再黑白不分一些?就算是她的报应,冲她来好了,为何要冲着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婴儿来。
余采父亲从外面回来,看着门前的余采,内心之中自然不想过多的搭理,但碍于面子他还是说了话,“在门口丢什么人,现什么眼呢!”
余采机械的回过头看着自己父亲,如果母亲还有可以求的地步,那父亲就没有。如果连母亲都这么冷漠的对待她,那么父亲比之更冷漠。
余采没有说一句话,抱着方木木站了起来,没有再看父亲一眼,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原本能够给她希望的地方。
除了不停的用水为方木木冲洗身上的红疹子外,余采别无他法。她的亲生父母像敌人一样不愿多帮她一分,她的丈夫早就恨不得她的孩子去死,她在绝望之中已经做好了失去的准备。若非要对现在的行为说点什么,那就是她还不想死心。
第二日的敲门声,敲醒的不单单只是余采,还有方建。
方建看着门外的岳父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是尴尬的看着。听到身后有声音,他转头看着从侧屋出来的余采,“你爸来了。”说罢之后,他也没多言语径直的回屋子里去了。
余采看着门口的父亲有些惊讶,“爸,你这是......”
这时从余采父亲身后走出来一个个子很小的上了年纪的男人,他带着一副脏兮兮的眼睛,眼神涣散的看着余采,“带我去你们家孩子。”
余采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,她不知道父亲带这人是来干什么的。
“他是大夫。”
余采这才恍然大悟,连忙将大夫请了进去,她走在前面,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,一是确认大夫跟上了,二是想看看父亲的动向,父亲也紧跟着大夫。
余采内心没有感激那是假的,在这样的绝望中,哪怕一个眼神的鼓励都足以让一个人重新站起来,更何况是她父亲如此这般的帮助。但余采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家父亲是疼爱自己,疼爱方木木,她知道,父亲一定是为了所谓的面子。
方建听着院子里的声音都走进了侧屋,他便小心翼翼的走到侧屋门前,将耳朵对着门竖了起来,听着屋里的动静。
“孩子这疹子出来几天了?”大夫看着方木木身上的红疹子问着余采。
“今天已经第三天了。”
“有可能是天花。”大夫皱着眉,摇着头。
“能治吗?”余采满眼的期待。
“这个要看情况。”大夫一个字一个字慢悠悠的说着。
余采想都没有想就跪了下去,“大夫不管什么情况,都请一定要救活我的女儿。”她像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一样,在乞求眼前人的一点点儿精神上的施舍。
“赶紧起来!现在像个什么样子!”原本在一旁站着的余采父亲适时的开口厉声说道。
余采瘫坐在地上,不敢再说一点儿。
大夫面色上带着几分尴尬,“现在只能说有可能是天花,也有可能是别的,我给你开几副中药,你先给孩子熬着喝吧。另外,这个屋子不通风,你要经常抱着孩子出去吹吹风,还有这屋子的卫生也需要注意。”
余采喜出望外的看着大夫,“好好好!”
大夫准备离开,余采父亲也跟在大夫的身后,余采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,起身要送二人离开,余采父亲却转过身来对着她说,“你看好你闺女,别的事情就别操心了。”说完,余采父亲的身影和大夫一同消失在了门口。
余采怔怔的看着门口,她的眼泪模糊了视线,她内心之中有那么一丝丝波澜:或许,这是父亲身为一个当家男人爱护自己孩子的方式。想到此处,她不禁在想,方建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情感埋在心底。
余采的想法还没有在脑海之中展开翅膀,就被出现在侧屋门口的方建给扼杀了。
只见方建一脸的凶神恶煞,“我就知道你那个赔钱货祖宗这些天那么能哭肯定是在闹什么幺蛾子,没想到居然得了天花!真的是晦气!趁早把她给我扔了!”说罢,方建还想冲上去自己动手,但一想到那赔钱货得的可是天花,自己还是不要动手了。
方建看了看自己所站的地方,瞬间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袭来,他厌恶的快速离开了侧屋,出了侧屋之后,他就打了好几桶水,也不顾井水的冷,直接往自己身上倒,似乎就只是在屋门口站了那么一小会儿,自己都会被传染一样。
余采轻笑出了声,她笑方建的无理取闹,她笑方建的胆小怕事。
中药和熏香是余采父亲在傍晚时分送来的,他只是将东西交给了余采,没有留下一句叮嘱的话,就转身离开了,余采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声谢谢。
中药的味道很窜,几乎整个院子里都是它的天下,方建出来发过好几次火儿,但最后也只能无奈的甩上了主屋的门,毕竟他也想活着。
余采尝了一口碗中的药,舌头上的麻木都是苦的,她皱着眉头,想着待会儿自己要怎么喂。
侧屋里是熏香和中药的味道,说不上好闻,也说不上难闻。方木木没有哭,小小的她睁着黑豆子般的小眼睛,看着烟雾缭绕的空中,咿咿呀呀的哼唧着余采听不懂的话。
余采抱起了方木木,拿着勺子舀了一勺中药,吹了好几下,用嘴皮感受着温度,在温度凉了下来之后,她将勺子递到了方木木的嘴边,方木木砸吧着嘴全喝了下来,边喝边笑着,让余采误以为这碗里的药应该不是自己刚刚尝的那一碗。
余采伸出舌头尝了尝第二勺中药,历久弥新的苦味儿依旧在嘴里扩散,她的脸因为苦皱到了一起。
余采将勺子再次递到了方木木的嘴边,方木木还是向第一勺那样,边喝边笑着喝完了。
余采不知道为什么,眼中的泪水吧嗒吧嗒的就往下掉。
刚喝完药的方木木就沉沉的睡过去了,余采将碗放在一旁,解开方木木的衣服,看方木木身上的红疹子,她原本希望红疹子能立马消失,但那大片大片的红疹子依旧刺眼的出现在方木木的身上。
余采给方木木裹好衣服,就收拾碗筷去了,她告诉自己,不论需要多久,只要能好,她都愿意等。
余采每天的事情几乎有了新的重复,为方木木洗澡,喂拌汤,喂药,熏香,喂拌汤,喂药,熏香,睡觉。
这样的日子过了六天,余采父亲带着大夫再次来看方木木。
余采发现大夫和父亲这次都带着口罩,她把大夫和父亲迎进侧屋。
大夫先是检查了下方木木身上的红疹子,“红疹子依旧没有消。”
余采站在一旁,搓着双手,紧张的回应着大夫,“我也就说呢,我天天都按照大夫你说的做的。”
大夫摸了摸方木木小小的额头,“似乎比我上次来的时候更烧了。”
余采连忙解释道,“我刚给她洗澡来着。”
大夫站起了身,摇了摇头,“跟洗澡没关系,你还是准备后事吧。”
余采觉得五雷轰顶,自己什么也听不进去,任由父亲在她的肩膀上安抚的拍了下,任凭大夫离开说了什么安慰的话,她什么反应都没有。
余采感受到了有人拉她出了侧屋,余采听到了方建的怒吼声,他说要把方木木扔出去。
余采觉得两个多月没进来的主屋很是陌生,她害怕,恐慌,最后在方木木的哭声中逃离,她相信,她的女儿一定会好的!